番外二

徐昭昭吃著冰沙，北京的夏天很熱, 他吃完了一碗冰沙, 額頭上的汗才稍微止住。

畢業後他找了個攝影師談戀愛, 交往了半年後回到家，發現家裏翻箱倒櫃，值錢的都被拿走了，幾張卡的存卷也被洗劫一空。他給那個攝影師打電話人也不接, 報警了警方問他和攝影師是什麽關系, 他說是戀人，接待的警方一楞，覆雜地看著他。

徐昭昭坐在椅子上, 感受四周傳遞來的目光，讓他坐立難安。

後來這筆錢還是沒能拿回來，警方那邊沒什麽進展，而他攢了幾年的錢都沒了, 實習醫生工資微薄，每天還累死累活的。又因為交不出房租, 灰溜溜被趕了出來, 徐昭昭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
此刻，身邊就一個行李箱，最值錢的大概就是包上的那個掛件，一只小狐貍，是陸瀟送給他的。

徐昭昭吸了吸鼻子，恰好這時甜品店的門開了, 他擡起頭就看到陸瀟匆匆進來。

徐昭昭抹了一下臉，睫毛上還掛著兩顆眼淚。陸瀟看到了他，走到他身邊，看到徐昭昭那樣子，他也沒多問，只拿過徐昭昭的行李箱，對他說：“走吧，我家還有房間，去我那裏住吧。”

徐昭昭對他說：“我能問的朋友都問過了，大家都說有事情，沒辦法收留我，對不起，只能麻煩你了。”

“沒事。”陸瀟朝他笑，目光落在包包掛件上，微微一楞，“這小狐貍還留著啊。”

“我覺得挺好看的。”

徐昭昭眼眶微紅，陸瀟嘆了口氣，拍拍他的肩膀，“好了，會過去的。”

陸瀟的房子是去年買的，裝修風格很簡潔，沒什麽多餘的裝飾，看著單調冷淡。他把一間朝南的房間準備出來讓徐昭昭住，徐昭昭的行李就是幾件衣服，筆記本和一些電子設備也都被那個攝影師給拿走了。

他把衣服丟在床上，行李箱翻開擺在地上，坐在床邊出神了很久。

陸瀟做了些吃的，敲門喊他，徐昭昭啞著聲音應了一句，陸瀟推開門對他說：“先吃點東西吧。”

徐昭昭擡起頭，眼眶紅紅的，鼻尖也是，他皮膚很白，尖尖的下巴上墜著眼淚，他說：“我好沒用，都那麽大歲數了，還會被人騙，我真的是白活了。”

陸瀟笑了，他蹲在徐昭昭身前，仰頭看他，問：“這麽大歲數？你把自己說那麽老做什麽？”

徐昭昭不語，陸瀟拉過他的手，“走吧，出去吃飯。”

陸瀟自己就是做健身的，出於職業習慣，做的都是健身餐，一些減脂的水煮菜和雞胸肉。今天還因為有徐昭昭在，他特意做了個少油的番茄龍利魚。

要知道現在季舒是最不喜歡和陸瀟一起吃飯的了，陸瀟過了二十五歲後，就一直念叨著自己在走下坡路了，張口閉口提養生保健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修仙。

季越東倒是挺喜歡和陸瀟探討養生知識的，誰能想到當年連保濕霜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季先生，現在每天晚上要敷一張面膜，還知道要把剩餘的精華水用來抹脖子，防止頸紋生長。

雞胸肉咬上去基本無味，徐昭昭吃了一口，又嘗了嘗番茄龍利魚，他皺起了眉。陸瀟問他好不好喝，他抿著嘴裏的魚肉，艱難地吞咽下去，小聲說：“還行。”

徐昭昭吃的很少，陸瀟以為他是剛剛失戀遭受打擊，才沒有胃口。結果等他晚上健身房回來，就看到了客廳裏放著的外賣盒子，芝士披薩、奶酪炸雞、大杯的奶茶還有一大桶爆米花。徐昭昭吃完了大部分，現在捧著爆米花正看電影。

陸瀟看了眼時間，晚上十一點，夜宵黃金時段，發胖利器。

他眨眨眼，走到徐昭昭身邊，看著瘦瘦弱弱的實習醫生朝他笑，問他要不要吃。陸瀟連忙搖頭，沈默了許久，問他，“你不是醫生嗎？不知道這些油炸的食物，熱量高還對身體不好嗎？”

徐昭昭吸了一大口奶茶，他說：“知道啊，可是只有高熱量的食物才好吃。”

陸瀟吸氣，“但這對身體不好。”

“不對啊，你想想看，你每天吃草，痛苦郁悶的活到了一百歲，和你每天吃好吃的，快樂幸福的活到了八十歲，你覺得哪個更好？”

陸瀟一時被噎住，他抿著嘴。

陸瀟拿著奶茶遞到他嘴邊，笑嘻嘻說：“喝一口唄，快樂一下。”

大半夜喝了一口奶茶，吃了幾粒珍珠的陸瀟像是打開了新世界大門，他舔著嘴唇，猶豫著拿起一塊炸雞。徐昭昭是個小騙子，笑著對健身達人說：“偶爾吃一口也不會胖的。”

陸瀟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屁話，可這就跟開了葷的和尚，快樂就在眼前，疲憊了一天，吃頓夜宵犒勞一下自己，也不為過吧。

徐昭昭拉著他坐下，爆米花桶塞給了陸瀟，“吃吧，這個焦糖很足很好吃。”

陸瀟含著一口甜，覺得自己像是在吞咽脂肪，可……太快樂了。

徐昭昭在陸瀟家裏住了一個多月，拿到了工資找到了房子後就搬走了，他走的時候幾乎沒什麽變化，還是一樣的瘦削高挑。陸瀟可就慘了，胖了足足十斤，徐昭昭還唬他說，“這是快樂的脂肪，是他交的房費。”

陸瀟覺得自己就像只發過的面團，可看著徐昭昭臉上的笑，他也沒脾氣了。

和徐昭昭在家裏的最後一頓宵夜，陸瀟和他用奶茶捧杯，對他說：“好好照顧自己，宵夜還是少吃點，真不健康。”

“知道啦，知道啦。”徐昭昭整個人陷在沙發裏，笑著挨到陸瀟的肩頭，他長嘆一口氣，“謝謝你啊。”

陸瀟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，徐昭昭的鼻尖微翹，笑唇看著似乎永遠都在笑，他伸手碰了碰徐昭昭的眼角，低聲說：“好好照顧自己。”

徐昭昭離開後，就沒人會在家裏多看一大堆炸雞漢堡可樂薯條了。陸瀟回到了自己原先節制自律的生活，體重很快恢覆。

不過偶爾，他也會在某個夜晚回家快樂一下，給自己煮一碗面，吃一頓再清淡不過的夜宵。

北京的生活節奏很快，徐昭昭作為一個沒什麽資歷的實習醫生每天忙如狗。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休息了，瘦了四五斤，大半張臉藏在口罩後，露出幾乎凹陷下去的眼眶。

剛從急診那邊出來，還沒走幾步，小護士就又叫住了他，“徐醫生，那邊來了個骨折的，你過來看一下。”

徐昭昭拉了一下口罩，皺著眉懶洋洋道：“知道了。”

他神情萎頓，腳步卻飛快，走到急診，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，他楞了楞。

陸瀟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手，忍著疼，低聲說：“醫生，我這個是被健身器材砸到的，骨頭可能裂開了，你……”他擡起頭來，徐昭昭扯下口罩，陸瀟一呆，隨後笑了，“沒想到那麽巧啊。”

徐昭昭走到他身邊，蹲下來看著他的手臂，“怎麽砸得那麽嚴重？”

陸瀟不太好意思，笑了笑說：“我自己不小心。”

陸瀟是右手骨裂，包紮好後，徐昭昭嘆了口氣，“你這個要忌口了，看來是有一段時間不能快樂了。”

陸瀟的眉毛抖了抖，想到自己那十斤，苦笑道：“快樂的代價太大了。”

陸瀟右手受傷，生活上難免不方便。徐昭昭空閑下來就會去他那邊，偶爾做一頓高熱量但是好吃的飯菜，替他把衣服洗了，再留下來打掃一下房間。

陸瀟特別不好意思，覺得麻煩到了徐昭昭，但徐昭昭說：“我之前在你這裏住了一個多月，就你肯收留我，我把你當朋友，你別覺得麻煩我了，給我個報恩的機會唄。”

陸瀟好像是沒得拒絕，於是照顧陸瀟成了徐昭昭忙如狗的生活裏唯一的精神食糧。

右手受傷是真的麻煩，陸瀟每天起來穿衣服都要花幾分鐘，他今天得去健身房看財報，從房間裏出來，隨便吃了點，帶著垃圾出門。

拉開門時，陸瀟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，他小心翼翼打開一條縫，側頭看著門外，瞳孔收縮，就看到門口趴著一個人。

“徐昭昭？”陸瀟快步走過去，蹲下.身，喊了一聲。

徐昭昭翻過身，臉色蒼白，他皺著眉，擠開一只眼看著陸瀟，打了個哈切，他說：“我昨天值夜班，早上剛下班，想來看看你，我給你買了早飯。不過我太累了，敲了門你沒開，我就想等一等再說，等著等著就睡著了。”

他從懷裏拿出買的面包，面包都被壓扁了，徐昭昭不好意思笑了笑，“看著好像不能吃了。”

陸瀟神情覆雜，他用左手把徐昭昭扶起來，把徐昭昭拖進屋裏。

兩個人坐在玄關上，徐昭昭的身體軟綿綿，往陸瀟身上靠。

陸瀟扶了他一下，他靠在陸瀟肩膀上又滑了下去，臉埋在陸瀟懷裏，呼吸燙呼呼的，他說：“我好困啊，我想再睡一會兒。”

還是夏天光景，衣服單薄，身體的熱度似乎在互相傳遞，傳遞過快樂之後，開始傳遞心跳的速度。

陸瀟盯著徐昭昭的臉，呼吸沈沈浮浮全都擠到了胃裏一起發酵，他的目光逐漸游移，一動不動呆呆地任由徐昭昭靠著自己。

徐昭昭覺得自己靠在一塊大石頭上，硬邦邦的，腦袋都磕疼了。

他迷迷糊糊醒過來，捂著頭看著陸瀟，眨了眨眼，慢慢回神後，臉一下子就紅了，立刻往後退。陸瀟拉住他的手，笑著問他：“睡醒了嗎？”

徐昭昭小雞啄米似點頭，“醒了醒了。”

“你今天還要上班嗎？”

“不上，我休息了，總算能休息了，我後天去醫院。”

“那好，那今天陪我去健身房吧，晚飯我請客。”陸瀟站了起來，朝他遞去手。

徐昭昭眼睛一亮，他拉著陸瀟的手站起來，問道：“是去吃快樂嗎？”

陸瀟拍了一下他的腦袋，笑道：“快樂還不行，我們去吃健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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